帶著渾身酒味匆匆回到家,姜奶奶正巧出去了。
趕緊洗個澡衝掉難言的酒氣,蘇和暖換上一身利落的短袖短褲,將白裙子泡在盆里。
多漂亮的裙子,第一次穿就遭了大難。
蘇和暖嘆氣,背後門口驀地傳來聲音,嚇了她一個激靈。
「怎麼突然要洗澡換衣服了?」姜奶奶探個頭,手裡攥著一把小蔥。
蘇和暖蹲在地上,扭頭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奶奶。
姜奶奶搖頭:「我就出去摘把蔥的功夫,你就惹禍。回頭告訴文圓,可別再叫你跑腿了。」
蘇和暖漲紅了臉,弱弱辯解:「我下次不會了。」
「放那泡著,我來洗。」
蘇和暖一僵,手中速度加快:「不用了,奶奶,我馬上弄好。」
姜奶奶放下蔥又湊過來,這孫女哪哪都古怪,什麼時候也學著洗衣裳了?
頂著老人家的目光,蘇和暖揉搓了好一陣,紅色酒漬總算洗淨。
拉了晾衣繩掛上,蘇和暖窩在房間內的椅子上緩口氣,前院傳來嘈雜的人聲。
看眼時間,到了開店門做生意的時候了。
蘇和暖來到前面店里。
這裡的大部分建築都是這般,前院隔開了做成店鋪,招攬生意。
後院則是開了四角天井,分別建有不同的屋子,不同於古代的木頭建築,現下保留下來的,多了不少水泥磚石、瓷磚瓦片的修繕。
姜奶奶支起一半木門,蘇和暖上前幫忙,姜奶奶回過頭:「暖暖,你身上傷還沒好,先去歇著吧。」
蘇和暖把著木門,小臉上滿是笑容:「奶奶,我能支得住,再說,我身上的傷口已經不疼了,都快好了。」
姜奶奶將另一扇木門支開立住,鬆口氣給自己和孫女倒水喝,蘇和暖接過水杯,聽姜奶奶道:「你前頭幾個月,同你爸爸相處怎麼樣?」
蘇和暖握著水杯,手指一頓,微微蜷曲起來。
她不知道啊
見她這模樣,姜奶奶嘆氣:「我知道你爸爸對你一向嚴苛,但好歹你也是同我長大的,不過是同他去城裡讀了最後幾個月的初三,你倒是跟著他學會了不少東西。」
真不知是該欣慰還是該難過。
在老人家心裡,什麼都不懂,嬌氣又任性的孫女變化不少,她內心應該是高興的。
可是「懂事」這樣的詞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,實在是太過早熟殘忍。
從前的暖暖,調皮又貼心,大部分時候給她的印象,是帶著不諳世事的蠢笨執著,可愛又孝順。
孩子同父親關係並不好,她沒有做過多的調和,一切都能順其自然。
卻不想再次見到兒子,已經是天人永隔,孫女也無需她從中調和,緩解父女關係了。
憶及往事,姜奶奶情緒並不高,但她十分善於掩藏。
或許自從老頭子也因公殉職後,她比尋常人要想得開。
攥著杯子喝水,老人家的神情被擋住大半。
「奶奶,爸爸他,其實對我挺好的。」
自是挺好的,不然危急關頭,怎麼會舍了命救你?
姜奶奶差些翻個白眼,放下水杯又去打理店內衛生了。
蘇和暖不知她日常開店都是怎麼樣的,便有模有樣跟在後頭學起來。
南方夏季容易下雨陰濕,必要的除霉除菌須得持續做。
給布料打理的酒精噴壺也是特製的,水霧快速掃過一遍,接著用熨斗緩緩燙平,保持光鮮的擺放。
另有一種直立熨斗,上頭是可以直接安裝進去消毒水,噴灑在屏風上的。
幹著活,姜奶奶對著一把精雕細琢的小扇道:「這把扇子放了得有兩年了,一直沒有賣出去,要是今年還賣不出去,我就留下來給你做嫁妝。」
蘇和暖聞言湊過去看扇面下的解釋。
扇子是蘇繡的工藝,小幅扇面用了大氣水墨暈染,上頭的渺茫煙霧竟然也是繡上去的。
蘇和暖用手去碰,才發覺何止是霧,遠山層巒疊嶂、舒緩小橋流水,一一都是繡線縫合上去的。
離遠了看,還以為只是一把普通畫扇。
蘇和暖不由自主嘆服:「奶奶,您這繡工真是太精巧了,如果不看解釋,我都要以為這是您畫上去的,哪成想竟然是繡的。」
從前孫女夸的也是這樣直白,不過她只會說:「好看」「真美」「不愧是我奶奶」這般的詞彙。
許是跟著爸爸真的會說話了,姜奶奶笑笑:「這把扇子我做了一年,春夏秋冬的繡線制料都不同,耗費的時長當然久了,那時候我還想著賣出它,你去市里上私立中學的學費不用愁,哪知道後來」
後來蘇正剛忙於公務,不僅沒實現讓女兒讀三年私立學校的諾言,也沒有帶著女兒去一趟遊樂場。
這不是在路上,人就沒了。
蘇和暖不解:「奶奶,我不是在市里上了初三嗎?」
「你真的忘了?」瞥一眼孫女的腦袋,「不是說傷都好了嗎?記性怎麼還沒好?」心裡思忖著,得給孫女買點補腦的才行。
蘇和暖不好意思摸摸頭上縫合的傷口,那塊剃了頭髮,被她用假髮覆蓋著,小心翼翼摸一摸,沒有露餡,這才道:「奶奶,醫生說我是失憶症,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也是正常的,我當時磕到頭,流的血太多了,您就同我說說之前的事情吧。」
祖孫倆一起打掃,姜奶奶撿起一些往事同她說起:「你爸媽以前是同學,上學那會人家就說他們青梅竹馬,我看他們情投意合,也覺著挺好的,大學畢了業,兩人就結了婚,沒多久就有了你。」
蘇和暖拎著雞毛撣子,靜靜聽著。
「後來發生了些事情,他們就離婚了。」
任希言阿姨也是這樣說,什麼事情呢?
顯然二人都不願意開這個口,蘇和暖想了想,沒有問。
「離了婚我就跟了爸爸。」
姜奶奶將一條披巾拿下來打理完,又重新掛回去:「是啊,但也是跟著我在鎮上生活,你爸爸大忙人,哪有功夫照顧你。幼兒園讀到一半,你就回來上了,後面念到初三上學期,為了讓你高中能上得好些,我同你爸爸說,他得盡心了。初三下學期,你爸爸就將你轉到市里去了。」
市里那個初中其實很一般,原身爸爸一直忙於工作,對家人實在是不怎麼用心。
若不是姜奶奶敦促,恐怕他回家探望的次數都屈指可數。
蘇和暖無意中看到過牆上掛曆上的黑色筆跡。
打鉤的便是蘇正剛回來的日期。
大半年時光,不過是一個月回來一兩次罷了。
「開了學你去市里念,儲俊有沒有同你說那學校是寄宿的還是走讀的?」
蘇和暖不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