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楊元興回來,已是晌午之後。
他帶著滿臉興奮進門,頭一回對時歸和顏悅色:「你且把你昨晚的夢跟我仔細說一說,任何細節都不要落下,還有你娘死前交待你的,全都告訴我。」
「好。」
真真假假,時歸只挑著楊元興喜歡的聽,將他的功勞誇得無限大,又言之鑿鑿道:「娘親說是城西,那阿爹一準會在城西等著我們。」
「好好好,最好真是在城西,也不枉費我這一路的辛苦,若不然」楊元興沒說完,隻眼中閃過的寒光叫人不寒而慄。
就這樣又在客棧休整了半日,轉天大早,舅甥兩個不等天亮就趕到城北,只等城門一開,做了那第一批出城的人。
因著那天夜裡的事,時歸心存警惕,之後一路多數時間保持著清醒,就是夜裡也不敢睡死,唯恐睜眼被賣去煙花之地。
只是她舊疾纏綿甚久,身子到底單薄了些,又是連著趕了四五日路,到後頭免不了精力不濟,硬撐著跟在楊元興身後,實則神思早是混沌了。
直到二人抵達京城,隨其餘入京的百姓被攔在城門口。
楊元興頂著寒風苦等半日,嘴上心裡罵了無數遍,轉身時一個不小心,一胳膊頂在時歸腦袋上,直將她撞了個跟頭。
楊元興卻只是斜眼看了看,雙手揣進袖口裡,縮頭縮腦地往前走了一步。
後面的婦人本不欲多管閒事,只看時歸半天爬不起來,前頭的男人又沒有一點幫忙的意思,想到自己年歲相當的女兒,一時不忍,彎腰扶了一把。
婦人低頭一看,被時歸鐵青的臉色嚇了一跳,再摸一摸她露在外面的手,又是凍瘡又是裂口:「哎呦可憐見的」
她忙回身,從丈夫那裡要來暖手的湯婆子,不由分說塞進時歸懷裡。
時歸手上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,下意識將湯婆子抓緊,好半晌才抬起頭,細細說了一聲:「謝謝」
不等婦人回應,城門忽然湧出一隊重甲兵士,面容肅整,策馬而過。
排隊等著檢查的百姓匆忙讓路,仍是被揚塵撲了滿身,外地來的不知情況,一些總在京城內外來往的偏是面露驚絞。
重甲兵來去皆疾,只留下無數議論。
「這莫不是」
「可不正是司禮監的甲兵!」
此話一出,眾人面上駭色愈深,有那膽子小的索性直接閉了嘴,又怕說了不該說的惹禍上身,掩面往旁邊躲去。
幾個特殊字眼鑽進時歸耳中,叫她猛一激靈,不覺側目看去。
便是楊元興都好奇地左右打聽:「兄台可識得那些貴人?我從外地來,尚不識人,還請兄台賜教一二,也省得衝撞了貴人」
有人不理會他,自然也有那好事的。
「那你可是問對了!若說這京城裡最不能衝撞的,當屬司禮監諸列!」
楊元興暗嘆一聲:「可是剛剛騎馬的那些人?兄台可否能多說兩句?」
時歸趕忙上前兩步,唯恐聽漏了隻言片語。
「說起這司禮監,不得不提的便是那位掌印大人,莫看其宦官出身,如今備受器重,手握重權,又有甲兵調遣,上至朝廷大案,下至家宅陰私,只要是這位大人想知道的,便沒有能藏住的,一句話就能把人祖宗八代查出來!」
「可不止這些!聽聞司禮監掌印手持天子劍,掌先斬後奏之權,上斬諸侯下誅庶民,雖無品階,可就是首宰見了他也要以禮相待」
「還有還有——」
哪怕早知曉掌印是個不得了的,猛從旁人口中聽聞,時歸還是暗暗咋舌。
也不知是誰提了一句:「你們說的這些都不重要,真正該記在心裡的,應是敬畏戒備,若有朝一日真見了這人,我只勸你們能躲多遠躲多遠。」
「此話怎講?」
「呵。」那人冷笑一聲,「你們難道不知,與其赫赫威名相對應的,乃其狠厲手段?只說去年一年裡,司禮監就抓了上千人,且不說有沒有損傷,只活著出來的,尚不足雙數,敢問剩下的都去哪了?」
「說什麼代天執法,只怕是以權謀私,暗泄私恨罷了!奸佞之輩,早晚有受制裁的時候!」
話音一落,周圍人不覺倒吸一口涼氣,
有那心直口快的,失聲說道:「你不要命了!你你、你不想活莫要牽連我等,呸呸呸,我可是什麼都沒聽見——」
說著,男人快步遠離此地,看他離開的方向,那是連城門都不打算進了。
在其之後,另有七八人有了相同舉動。
反是最初直言不諱的人梗著脖子:「說便說了,大不了一死!」說完,他挺直胸脊,撥開擋路的人,顧自走向城門。
其餘人面面相覷,或是不相信,或是心有顧忌,終是三三兩兩地散開。
楊元興聽得囫圇,雖也對這素未謀面的司禮監掌印生了畏懼,卻並不覺得會與之有所交集,只當聽了個熱鬧,砸麼砸麼嘴,趕緊跟上檢查的隊伍。
時歸早有心理準備,要說害怕自然是有,但也不算意外。
她晃晃腦袋叫自己清醒些,最後抓了抓手裡的湯婆子,回頭將其還給好心婦人,又鄭重道了謝,這才追上楊元興去。
京城重地,城門檢查容不得半點差錯,這也是檢查隊伍始終緩慢的緣由。
時歸他們是辰時到的,前前後後等了足有三個時辰,連楊元興手腳都有些僵木,好險趕在天黑前排到他們。
檢查的士兵仔細看過他們的路引,又詳細盤問了入京的目的種種,連帶著楊家家在何地、人口幾何,事無巨細,全記錄在冊子上。
等他們查過楊元興和時歸身上都沒有禁物,這才分給他們一支竹籤,用作之後半月里京中行走的憑證,若是半月後他們還要在京城逗留,便要去衙門檢閱,其間無數要準備的東西暫且不提。
眼下兩人終於入城,才一進去就被道路兩側的商販攔了去路。
好在這些商販知道錢是在大人身上,只簇擁在楊元興身邊,時歸被遠遠落在後面,一時無人問津。
時歸始終注意著楊元興的動向,見他沒工夫注意這邊,手心不覺攥緊,在看見他被拉去看東西時,緩緩吐出一口氣。
下一刻,她埋頭竄進人群中,奔著與楊元興完全相反的方向,一路狂奔。
為了從楊元興身邊逃離,時歸用了全身的氣力,也不管後面有沒有人追趕,只是不顧一切地往前沖,直至她渾身失力,這才一頭栽倒進巷子裡。
長時間的奔跑下,時歸呼吸急促,整張臉脹紅,渾身泛著不正常的熱度。
但當她環顧四周,確定周圍完全沒有了楊元興的身影后,她還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,露出數日來最輕鬆的一個笑。
成功了!
從楊元興身邊逃離,再不用擔心被發賣了去。
時歸原先還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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