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安四夢前言 天地一局棋

    北周天和元年（公元566年），正月時分。筆神閣 www.bishenge.com

    自王莽篡漢，天下大亂之後，長安，城池傾頹，衰草荒戶，已落寞了五百餘年。北周宇文氏雖定都於此，但江山動盪，戰亂頻仍，千年古城，依舊沒有恢復元氣。

    春雪簌簌而下，長安城外，渭水尚未結冰，墨綠的河道，映著雪白的天地，越發顯得黑白分明。

    破敗的官道上，走來一個道人和一個男子。那道人約三十餘歲，頭戴斗笠，一身青藍道袍，手執一根玉拂塵，身邊的男子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，身著暗紫色的華服，丰神俊秀。二人皆周身覆雪。

    道人略近了些，來到渭水邊的長夢亭，抬頭望向前方的長安城。在天地一片白茫茫中，青灰色的長安城隱隱可見。雖是大雪天氣，長安城的上空卻有道七彩華光。

    道人看著空中的光芒，面露笑意，轉瞬卻又皺起了眉頭，原來，那道光芒瑩瑩閃動，似欲噴薄而出，卻被長安城周邊的一道黑氣攔住，動彈不得。

    青年男子說道：「赤城道長，看來長安王氣雖盛，卻被陰氣壓制，若是不破除這股黑氣，只怕新的太平盛世，也難出現啊。」

    道人笑道：「紫微真人不必擔心，貧道這就施法，看看這股陰氣到底從何而來。」說罷，這赤城子化作一股清風，沖天而去。

    片刻之後，一股暖風沿著渭水一路向前，所到之處，一股股黑氣從河水中飄搖而出，聚在了一處。

    隔了許久，黑氣凝結在紫微真人面前，人影憧憧，隱隱有哭聲，極為悽厲。赤城子又隨著暖風，回到了紫微真人身邊。

    「原來是這五百餘年的冤魂，死的不甘，久久不散，壓制住了長安城的王氣，若不度化他們，只怕永無寧日。」赤城子說罷，一伸手，那團黑氣緩緩匯聚到他的掌心，最後變作一個黑色的珠子，揣入袖中。

    原本墨綠的渭水立時變得清澈碧綠，嚴寒之中，水上浮著裊裊霧氣。一個女子踏波而出，雪膚花貌，長衣博帶，風姿綽約，皎然不塵。

    那女子對著二人施了個禮，說道：「妾身渭水河神旋波，乃是長安城的守護之神，今日幸得赤城大仙和紫微真人相助，化解了這冤孽之氣，實在不知如何感謝了。」

    赤城子笑道：「河神不用這麼客氣，貧道帶著紫微真人前來歷凡間之劫，恰好遇到長安王氣被困，便出手相助，沒想到五百年的戰亂，長安已經破敗至此了。」

    旋波道：「既然紫微真人歷劫，想來盛世可待，來而不往非禮也，小仙也願助一臂之力。」

    赤城子道：「不急不急，時辰未到，天色尚早，不如我們去城中看一看，貧道已經五百多年沒有來了，想來也很不一樣了，可否？」

    紫微真人和旋波欣然同意，三人攜手，隨即入城。

    哪知一入長安，三人大失所望。如今的長安，可與當年漢家盛世時大不相同。滿城蕭索，商鋪凋敝，行人寥寥，各個面帶菜色。更有那腥膻之人，習行邪法，流竄於街市，橫行無忌。而漢家子民，懦弱膽怯，敢怒不敢言。

    三人越逛，越是意興闌珊，紫微真人尤其憤怒，沒想到一國首善之城，也如此破敗，天下百姓的生活，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轉眼來到一個小小酒館，三人一商量，便決定在此喝上一杯，體驗一下民情。

    酒館老闆藏在櫃檯後面烤火，略微露了半個腦袋，看到有客人來，一伸脖子，嘴一努，讓一個跑堂的少年招呼，自己又鑽回了櫃檯里。

    三人坐定，少年貓著腰，一溜煙跑過來，笑道：「三位客官想喝點什麼，小店有劍南燒、翠霞燒、綠蟻、琥珀，還有小菜。」

    赤城子看這少年眉目清朗，還略帶稚氣，便笑問：「什麼酒最好啊？」

    「自然是翠霞燒了，當然也是略微貴些，劍南燒也是好酒，稍便宜些。」

    赤城子立刻點了翠霞燒，也不要下酒菜。那少年不多時，便呈上一個小碳爐，坐了一壺酒，擺了三個粗瓷杯子，說了句「慢用」便下去了。

    眼看酒已有了熱氣，三人便斟了酒，這酒色微紅，如同紅瑪瑙一般，入口甚是甘香，想不到這個小店居然有如此好酒，真是不可小覷呢。暖酒入肚，三人的心情好多了，暫時把剛才的不快丟在了腦後。

    不過在這個亂世，好心情顯然持續不了多久。

    一陣暴喝聲，一群人闖進了酒館內，熟門熟路地直奔櫃檯而去。店老闆好像早有預感大事不妙，喊了聲「你看好錢，丟了扣你月銀」，一個閃身躲入了後門。

    原來是一幫奇裝異服滿身臭味的賊子，他們就像餓狼一樣直撲櫃檯，一頓瘋搶。

    旁邊伺候的那個少年急了，剛才店老闆說了，櫃檯的錢被搶了，就要讓他賠。少年猛撲上去，大喊道：「朱大人，你們幹什麼！不要搶我們的銀子！」

    還沒等赤城子等人反應過來，賊子已經一刀將少年捅死，搶了錢，就來三人面前威脅，刀上還滿是鮮血。

    旋波剛想動手，卻被赤城子攔住了。他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，笑道：「各位，貧道身無長物，只有這個了，你們想要，就拿去吧。」

    賊子中的一個隨從滿臉諂媚地對首領說道：「朱哥，都說朱昷兩個字，在長安城裡無人不怕，果然名不虛傳啊！」

    赤城子看著這幫賊子揚長而去，一伸手，召來了少年的亡魂，說道：「這孩子，終須歷此一劫，我且帶你去吧。」

    三仙眼看長安如同虎狼囚籠，污穢不堪，不願久留，再加上天色漸晚，便飄飄而出，直奔渭水邊的長夢亭而去。

    眼看時辰將至，赤城子道：「紫微真人，你我對弈一局，以棋局之勢，探查三百年興衰，如何？」

    紫微真人笑著應承了，旋波也道：「我身為長安守護之神，自然與紫微真人共進退，同看長安之大勢。」

    石桌之上，出現了一副圍棋棋盤，橫十九，豎十九，共三百六十一個交叉，象徵著宇宙蒼穹。

    赤城子和紫微真人各執一方，赤城子早早布下四個星位，說道：「此乃未來盛世之四位關鍵人君，是成是敗，就看他們的了。」

    旋波看著紫微真人謹慎應對，笑道：「我有四個手下，分別為梨花妖、龍女、鹿仙和荼蘼花仙，特來助紫微真人，但願這盛世長久，百姓安康。」

    紫微真人點頭一笑，以手支頜，思索著棋局。眼前的黑白子漸漸模糊，幻化成了滿天星辰，自己則沉入夢中，在天地棋盤間布子，書寫三百年世事滄桑。

    雪仍在下，長安城內，燈火漸起，稀稀拉拉。

    柱國大將軍唐國公李昞府邸，今日燈火格外明亮，因為國公夫人獨孤氏今日臨盆，闔府上下，忙忙碌碌，都在為小公子的誕生做準備。

    隨著一聲嬰啼，唐國公多了一個兒子，大喜之下，他給孩子起名叫淵，字叔德，也就是日後的大唐高祖皇帝李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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